被围困在巴营里的牛大胡子保安队，因为粮、弹遇到严重短缺，想出去抢掠，几次刚杀到营子门外，就被县大队堵了回来。为此，匪徒们昼夜愁眉苦脸，咳声叹气，眼见的散伙之心都要出现。
牛大胡子坐在司令部里，摸着顾不上修理，已经长至脖颈的大胡子，愁闷地想着摆脱窘境的办法。他拎起一缕胡须，低头扫眼过去，见已经多出不少白色须毛。“咳！”他垂叹一声，起身走到门外，仰头望向北山。远处的大山已经被绿葱葱植物覆盖了，“山且生机盎然，我的生机——在哪里呀？”
猛然间，他想起来自己的弟弟，“嗯，他在北面的枯源县望城堡当保安队长，手下还有百十号人。何不暂时投奔他去，安身一时呢？”他回到屋中，把自己的打算，向笑面虎、百里香和周胖子讲出来。
曾经野心勃勃的笑面虎，此刻，低下头，仔细掂量一番，觉得很不是滋味。当初原打算独创一支武装力量，没想到混到今日这步境地，左右不成功，落得如此惨相。现在去投奔他人，必然被人瞧不起。看别人眼色过日子，不合自己的心意。
不过，他心中不乐意，又不好直截了当的拒绝。只得转弯抹角地说：“好是好，可是我们的脚一拔出黑河川，共产党便会在此地全部搞起土地改革。到那时，咱们就没法再回来了。”
“还有，有句话说得好‘寄人篱下不自在’。依敝人拙见，倒不如突围出去，上千松山打游击去。”说到这里，他担心事情弄僵，“哏哏”干笑两声，眼睛瞟住牛大胡子，又补充说：“或者先突围出去，我们上山，司令到令弟处借兵，咱们两下合击县大队，胜可居黑河，退也由我们自如。眼下王、仇、冷、吴几股力量已亡，武秃子部灭在旦夕。我们如果能坚持到中央军开回来，到那时，黑、白、汤、红河川，岂不尽握在咱们之手中吗？”
二姨太百里香和周胖子听了，激动地站起来，拍手称赞道：“参谋长有远见，到那时再不会有人跟咱们竞争啦。”
牛大胡子见自己的意见受到冷落，想贬低笑面虎的影响，气囊囊说道：“哼！现在大敌当前，你们还是不要太意想天开了吧？！”
众人刚刚被笑面虎煽起的幻想，让牛大胡子这句话一激，立刻就变成肥皂泡破灭了。几个人像泄气的皮球一般，又瘫坐到椅子上。
牛大胡子虽然想到弟弟那边去，但也怕受冷落。他见大队长以上的头目都在，随即转换口气，对人们说：“我们还是说说下一步行动吧。我的意见，各队做好准备，近日突围，目标先定好上北山。你们一定注意保密，不准对家属等人透露，以免动摇军心，如果……”。
“轰隆！……轰隆！……”连续震天动地的几声巨响，把屋中的人们个个震得神晕目直，像乘坐着正往下坠落的飞机一样，从椅子上滑落下去，卷曲住身子，畏缩到墙根，桌子下面。
牛大胡子的高血压病刚刚好转，尚未完全恢复，哪经得起这么一震？他以为天塌地陷，大脑嗡嗡作响，血压升至顶点，一头栽倒在炕沿边下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定神听听外面，街道上传来激烈地枪声。
特务青鬼和瞎诈唬一身灰土，狼狈不堪的跑进来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：“报，报告——司令，县，县大队打——打进街里来了！”
牛大胡子坐在地上，有气无力的命令：“周大队长，你快去带领机动队反击。”
“机动队已经被包围了！”青鬼急忙补充一句。
“他娘的！守卫围墙碉堡的人为啥不阻击？”
“咳！别说人啦，墙堡全都被炸翻了！”
牛大胡子一听，明白抵抗不顶用了，一挺身扶着炕沿站起来，喊了一嗓：“马上——突围！快……突围！”
众首领在卫队和退却下来的匪徒掩护下，拼命杀出一条血路，向营子外围冲出去。
路过监狱时，笑面虎恶狠狠地命令：“放火！把犯人都给我烧死！”
李四娃率领民兵冲进巴营，搜索到周胖子家，发现已经换上农妇装扮，准备出逃的山里红，即刻将她捆绑起来，送交乔副区长处置。
贺明率队冲到街心，见囚禁犯人的监狱燃起大火，急令李大山带人去扑救。
李大山领了任务，带人飞速冲进大院，只见迅猛的火势“呼呼”的由屋中窜出，里面一片哭喊声，扑火已经来不及了！他急忙命令：“快！砸锁救人！”
战士们冲上去，对准锁头“啪！啪！”几枪打开锁头，招呼群众往外转移。被囚的人们，能走的慌急着一涌而出，唯留下许多体弱者、伤者，被熏得动弹不得。
李大山看到，急得心中窜火。眼见屋子上的火焰越燃越猛，再不救出来恐怕有人命危险！怎么办？他一扭脸发现院地上有个泥水坑，跑过去往坑中一滚，浑身湿透，返身冲进火海。战士们见到，也学着他的模样，冲进冲出抢救群众。
李大山一连反复救出四、五个人，眉毛和头发都被火焰烧焦了，浑身着得像个火团一般，嘴干嗓呛，喘不上气来了。他又滚到水坑里翻了翻，熄灭身上的火焰。这时，屋中的人们已经有大部分被救出，他怕有遗漏，转身冲入火海寻找，果然又发现墙角躺着一人，立刻使出全力将人背到院子中。
放下被救者，他扫视一圈院子里的人们，大声问道：“还有谁没出来？”忽然，他觉察到缺少云英的踪迹！立刻连声高喊：“云英！云英！”没有回答。
“啊呀！她受伤严重，准还在里面呢！”一个群众叫喊着。他断定云英一定还在屋内，反身又要往里冲。
这时，屋中的火势燃烧得更加猛烈了，房顶发出巨大的“劈啪！咔嚓！”欲要坍塌的响声。手急眼快的战士们，上前拦住他。“李队长！有危险！你不能再进去了！”
“救人要紧！”他摔开人们的拽扯，一头钻进屋内，借着火光，顺着墙根摸索过去，找来找去，终于从墙旮旯处找到一个被捆缚的昏迷之人。他拼出最后的力气，将人刚拖到门口……。
“哗啦！”一声房顶坍塌了！滚滚火焰从门口向外喷出两、三丈远的一大团火球。李大山心虚腿软，被门槛绊倒在地上，立刻被火焰呛得昏迷过去，“嘭！”一根燃烧的大梁砸到他和云英的腿上。
人们冲上去，推开大梁，将两人抢救出来。这时的李大山早已不醒人事了，人们紧忙用冷水喷浇两人身上的火苗，彭医生为他、她俩打针喂药，消毒处理伤口。
大约过了半个时辰，李大山渐渐苏醒过来。抬起手揉揉已经被烧成光秃子的头，感觉浑身火烧火燎的难受。他闭上眼睛休息片刻，从牙缝里拼出声音：“群众……都救出来了么？”
“你就放心吧！一个不剩，都救出来了。”彭医生回答他。停顿一下，又把嘴巴贴到他的耳朵边，告诉他：“你最后一个救出来的，就是——云英。”
“云英，她人在哪？”
“你睁开眼看看！”
李大山使劲的睁开双眼，正和守在身旁的云英的目光对上。只见她原本乌黑的头发被烧成了短短焦黄的卷毛，脸色黑红黑红的，精神还不错。他关切地问道：“你伤得重不？”
云英摇摇头，回答他：“不要紧的。”两双眼睛对视着，透出相互安慰的眼神，幸福的微笑在他们脸上绽开。许多想说的话，当着别人，又都不好意思讲出来，只是望着对方笑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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