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秋雨绵绵，顾卿之坐在素霄阁凉亭中，左右手各执一棋，自己跟自己对弈。
蓁蓁不懂棋，只好站在一旁，边发呆边打着哈欠。陌尘端着一碟点心，撑着伞走来，衣角鞋袜也沾湿了。
“小姐倒是好兴致，前几日武试时，还焦急不安。今日答策，反而不慌不忙的。”蓁蓁问道。
“那日武试是在教武场进行的，消息传来的快，我自当着急。今日答策，成绩不会马上出来，更何况还要弥封誊录，有的等的。”顾卿之回道。
“小姐，你说的‘蜜蜂探路’是什么东西？”蓁蓁不解地问道。
“哈哈，什么‘蜜蜂探路’，是弥封誊录！”陌尘大笑道。
顾卿之也跟着笑了起来，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罐中，解释道：“弥封就是将应试者的试卷糊上姓名，截去卷头编成字号。誊录就是由专门的人将试卷重新抄录一封份。而考官便只评阅抄录的副本，这样避免作弊，以示公平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呀！”蓁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“所以，无论如何，今日都不会知道最终的结果的，干着急又有什么用？”顾卿之笑道。
正说笑间，顾斐之踏雨冲进了素霄阁。他只身一人，没有打伞，浑身湿漉漉的，头发贴在脸上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见顾卿之在凉亭，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进来。
“二哥这是怎么了？蓁蓁，快去拿块干净的帕子来！”顾卿之起身张罗着。
“不用了！”顾斐之用手随意地糊了一把脸，也不顾自身的狼狈，问道，“肖菁华人呢？今日为什么没有去参加答策？”
“什么？她没去应试？”这下换作顾卿之讶异了。
“左卫大将军曹子聪正在前厅和爹说话。他就是来问肖菁华今日为何没有参加答策。前几日他的武试得了第二，孟驸马很是高兴，以为自己没有举荐错人，哪成想他今日竟不战而逃了。”顾斐之说道。
“不可能！绝不可能！”顾卿之在凉亭中来回走动，心下倍觉奇怪。自己那样苦求她不要参加武举，她都执拗性子不肯答应，如今武试取得了一个好的成绩，她怎么反而打退堂鼓了。
顾卿之百思不得其解，心中又万分担心，忙道：“我要去看看她，可别出了什么事儿！”
“能出什么事儿？外面这么大的雨，你上哪儿去找他？肖菁华这个人，武艺虽不错，但兵法策略却要逊于旁人，说不定他临阵脱逃了。”
“不会的！”顾卿之肯定道，“我曾劝过她放弃武举，可她不听劝，执意要参加。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会放弃，更何况，她就算不参加，也一定会告知我的。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！我去西市的君安客栈瞧瞧，或许能有什么发现！”
顾卿之说着往外走去，顾斐之一把拉住她，说道：“这么大的雨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去？这样，我派人去君安客栈看看，若是肖菁华还在那儿，便把人带过来，你当面问他就是。”
顾卿之愣了愣，见亭外阴雨蒙蒙，自己的确不方便出门，便只好点头答应了。
雨下了一整天，还不到傍晚，天就阴沉下来。整个素霄阁都弥漫这低沉的氛围，谁都不敢大声说话。
半柱香前，顾斐之派人来传话，说肖菁华昨天夜里就没有回君安客栈，也没有退房，连行李还在客栈放着。顾斐之让人把行李送到了素霄阁，顾卿之翻看了半天，也没发现什么端倪。想着肖菁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，顾卿之愁眉深锁，愈发担忧。
顾卿之一人独坐房中发愁，蓁蓁从外间走了进来，凑到顾卿之耳边说道：“小姐，刚刚蔺诚蔺大人悄悄传话给我，说帮殿下带句话给您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请小姐明日无论如何抽身去趟昭王府。”
顾卿之惊奇，不知道卓珩为何要见他，还明目张胆地去昭王府，赶忙问道：“可说了什么事？”
蓁蓁摇摇头，道：“蔺大人不肯说是什么事。我也不确定小姐能不能出得去，便先进来问过小姐，蔺大人还在府门外等回话呢。”
顾卿之思量半晌，说道：“你去告诉蔺诚，明日未时，让他准备一辆马车在回春堂外等我。”
“小姐，为何约在回春堂？”蓁蓁不解。
“离中秋还有几日，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。越少人知道我去昭王府越好。”顾卿之说完，蓁蓁明白，便退了出去。
“小姐，小人是上辈子跟你结了仇吧？怎么每次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，您都叫上小人？”杨极边驾着马车边抱怨道。
“不过让你陪我去一趟西市，哪来这么多的牢骚？”顾卿之坐在马车里，回道。
“西市鱼龙混杂，您一个人去当然不安全，上次小人就是在西市把您弄丢了的。而且二公子昨日便差人说了，肖公子不在君安客栈，咱们去了也是白去！”杨极接着说。
顾卿之不再与他争辩，而是说道：“咱们先去一趟回春堂。”
“去回春堂干什么？”杨极问道。
顾卿之使了个眼色，蓁蓁忙掀开车帘，递过一张药方和一个钱袋。顾卿之说道：“我猜想肖公子应该是生病了，否则断不会连这么重要的应试都缺席。这药方上都是些滋补的良药，你去抓一些，咱们送去给肖公子，别耽误她治病才好。”
顾卿之一番话漏洞百出，经不起半分推敲，可杨极才顾不上这些，见着钱袋便喜笑颜开，驾着马车朝回春堂驶去。
蔺诚的马车早就停在了回春堂不远处，顾卿之见杨极兴高采烈地进了回春堂，赶忙和蓁蓁下了车，跟着蔺诚走了。
“蔺大人，不知道昭王殿下急着见我，所为何事？”顾卿之坐定后便发问。
“小姐去了便知道了。”见蔺诚顾左右而言他，顾卿之直接问道：“可是与肖菁华肖公子有关？”
蔺诚一愣，不想顾卿之如此灵敏，一猜即中，只好点头道：“不错，是与肖菁华有关。”
顾卿之一着急，拽着蔺诚的衣袖问道：“她现在在哪儿？是不是出事了？”
蔺诚犹豫了一下，说道：“顾小姐，有些话我不便说。您还是当面问王爷吧。”
蔺诚不肯直言，更让顾卿之揪心了，她心中如五味杂陈一般，既担心肖菁华女子身份被识破，更担心衷州当年的秘闻被察觉。
马车停在昭王府前。
昭王卓珩虽年纪轻轻就封了亲王，但整个昭王府美轮美奂，比起宜王和景王府邸的低调肃穆，昭王府简直能跟东宫媲美。
顾卿之一心记挂着肖菁华，没有心思打量这富丽堂皇的王府，跟着蔺诚急急忙忙进了府门。
蔺诚领着顾卿之从东角门进府，穿过涵月门，来到了东边的澄汀院。
“顾小姐，殿下在里面。我和蓁蓁侯在外面，有事您吩咐就好。”蔺诚拦下蓁蓁，让顾卿之独自一人进院。
昭王卓珩一身月白常服，背对着院门而坐，听见声响，转过头来。
剑眉倒竖，凛目含威，一只手臂搭在桌上，见顾卿之进来，修长的手掌狠狠抓住长桌一角，语气冷冽如冰：“顾卿之，我当真是小看你了！”
顾卿之进府之前便做好打算，准备将肖菁华的事情全部相告，见卓珩盛气凌人，反倒平静许多，伏身屈膝，简单行了个礼。
“怎么，不敢说话了？你和肖菁华串通一气胆大妄为的时候，怎么不见你这般小心谨慎？”卓珩站起身来，走到顾卿之面前质问。
“串通一气胆大妄为？殿下说的是哪一桩？是她女扮男装欺君罔上，还是她身负血仇殊死一搏？”顾卿之语气格外冷静。
“哈哈！我原以为你与肖菁华始于华灵河偶遇，止于府门外遇刺，看来，你们的故事可不简单啊！”卓珩冷笑着，显然已明了肖菁华女扮男装之事。
“殿下，肖……肖姑娘现在何处？”顾卿之问道。
“这个人，女扮男装参加武举，意图不轨，已是犯了欺君之罪，你不与她撇清关系，还纠缠不清？难不成她所作所为都是受你指使？”卓珩咄咄逼人。
“她虽不是受我指使，但前因后果我全然知晓，若是东窗事发，我是难以脱身的。殿下既然知道她女扮男装之事，想来定然清楚她的下落，还请殿下相告，卿之感激不尽！”顾卿之苦求，见卓珩无动于衷，又道，“殿下和我已是站在同一条船上，殿下若不出手拉我一把，只怕船翻人亡，一损俱损。”
“你随我进来。”卓珩见她语气不善，便不再试探，往里间厢房走去，顾卿之赶忙跟上。
刚踏进房间，一股浓郁的药味夹着血腥之气扑面袭来，顾卿之心中一拧，秀眉紧锁，似乎猜到了什么。
卓珩一挥手，房中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。
房间除了桌椅，便只有一张床，虽有帘帐遮挡，顾卿之还是看见床上躺着一人，一动不动。
顾卿之再不顾什么礼节，冲到床边，掀起帘帐。床上躺着的人，双目紧闭，脸色惨白，一点血色都没有。
顾卿之双眸擒泪，跌坐在床边。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