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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2.石头坞戏剧

艾艾曾经以为,罗滋一定会把握发言的机会,狠狠地针对自己、挖苦和驳斥自己。但结果,罗滋一字未提。她有些诧异,又有些失落,更有些好奇,本来准备在罗滋发言的中途高调离场的(用这种方式,也可以对发言者造成一定打击。有些心理虚弱的人,就是因为看到有人公然招摇着离开而迅速结巴起来),结果站起来又坐下去了。

她不得不承认,自己小看了他!

罗滋不知为什么,转变了话题:“我们南方有个画家,现在价码很高,大家都知道,他画‘现代的古典’,用现代纤细少女来抱砂罐、露肩,扮演古典角色。很多人不服气,说他是用自己的老婆赚钱,说他俗气。是的,他的人物永远有着他太太的影子,他的画面也有着甜俗的味道。但我看他的画,基本是追求美的,他追求的那种美!在这个问题上,我是这样看的:处在这个时代,画家也受各种各样的诱惑多了,艺术容易走向肤浅和矫情,也注定了那种明快和率真的大众趣味,必然以某种方式进入艺术领域,让艺术家最终体会到大众与个人审美之间,其实是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的。但关键仍然是要寻找到切入现实的地方,寻找到一种自己的独特的语言形式,来进行自己的言说,并得到大众的共鸣和喜欢。”

罗滋不知道那个画家就在会场,在一个角落里。

会场的角落里响起有力的掌声。掌声之后,那个向来与圈内众多艺术家有宿怨甚至敌意的画家,默默地冲罗滋竖大拇指,然后悄悄离开了会场。

罗滋没看见。

紧跟他的掌声,大家都鼓起掌来。

罗滋的话没完:“我认为他做得很好,我信任他!我认为那是一种新的古典主义,在他的作品中,有一种平民的精神,一种缘于世俗、又超然于世俗之上的温馨——说到这里,我们会更进一步看到,平民精神和宗教精神更为接近——一种平凡的、圣洁的、温柔而生机勃勃的、神秘的美,将永远植根于我们的艺术之中!”

罗滋自己激动起来,脸孔有些绯红。他最后这样结束讲话:“将艺术、将美变为一种现实,这就是我们应该永远去做的努力!”

海城大学的苏光明老师也激动起来。他看见他的一些学生的眼里浸满泪花。他爱极了这些单纯、热烈、极其容易受感染的学生们。

会议时间还剩十多分钟。

主持人老张本来还安排了书画院的几位画家发言的,他们都是书画院从全国各地新引进的,极其需要在本地艺术圈里露露脸。这些人不知为什么,一致胆怯。会前,老张一直在鼓励他们。书画院成立的时间不长,需要人才、需要作品和理论来支撑,他基本了解这些画家的情况,都是优秀人才,但是在内地生活的时间太久了,没有见过太大世面,有些木讷,都不善言辞,刚到异乡,更是不敢说话。老张是希望他们有一番新的面貌,向社会展示,为书画院壮大声势,为自己邀功,谁知道他刚想点名发言,他们却一个个溜走了。

他正恼怒,这时,某个邀请了但大家都知道一贯不来的领导,竟然来了。

领导因为上了年纪,因为长期乘坐小轿车,因为长年营养过剩,样貌和体型都发生了改变,头顶秃而亮了,唇厚了,双颊坠了下来。肩和臂出现退化,变成溜肩、扇臂,手一抬,手臂的扇肉就摆动起来……下半身倒是十分肥硕,肚大如孕妇,臀肥似箩兜。双腿也退化了,小腿细,站不稳,走路得迈碎步。所以,咋一看,领导像企鹅了。

企鹅大摇大摆而来,老张赶紧起身,让领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,请领导作指示。

领导开始讲话:“同志们好!今天,啊,这个,啊……”

这样的会议,与会者最最尴尬的,就是听领导同志讲话。领导同志比谁都喜欢那将自己的声音放大的麦,麦一到脸前,他就进入教育人民群众的言说的惯性当中。在人民群众中,对知识分子的教育,更是领导同志最最不能够放松的。

有些领导比较严谨,每逢讲话,一定要一字一句地读事先由秘书拟定的稿件。但做领导的时间太久了,多数领导是忍不住要自我发挥的。这是因为,领导的自我被长期放大了。同时,领导也习惯了自己的一贯正确。此外,领导都有教育人民的癖好。

结果就是,我们在一个又一个的会议中,听领导说话,百分之九十都是正确的废话。

在所有行业会议中,文化行业会议是最适宜说“正确的废话”的地方,领导同志有太多这样的话要对知识分子说。领导说话的时候,媒体的记者们就严肃紧张起来,竖起耳朵,认真准备记录。而那些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,则不出声地一哄而散了。

他们从侧门一个个离开会场,有人还扭头最后看一眼,正好看见麦头对准了领导同志圆润、略老、油光可鉴的脸孔的中部,他那正确的废话就像自来水一样汨汨流淌。他就像家长,知识分子都像无知而天生有原罪、或者是容易犯错的小孩,他对他们的教诲是没完没了的,他是苦口婆心的,肩负重任的。

学术的研讨往往在这种时候随会议时间的结束而流产。

老张手下的另外一些喜欢发言的艺术理论家,只好将自己的论文、发言稿卷起来,将满腹的话咽下去。

之后,这些在艺术上有许多体会和觉悟想与同类分享的人,会沮丧地随大家匆匆进餐,然后离去。

老张也沮丧,不过他得满脸笑容,陪好领导。

罗滋在讲话的时候,发现海城大学的一个男孩子,严肃而专注的望着自己。当罗滋的目光和他相接的时候,他就紧张地红了脸,低下头去。

这孩子面熟,应该是来自四川藏区的孩子。

在海城大学,有几个学生是罗滋资助的,他们都是重庆和西藏的贫困家庭的孩子。只是,他并不知道他们都是谁。

会后去餐厅,罗滋看见海城大学的学生坐满了一张大桌,而那个肤色黑红的藏族孩子找不到座位,窘迫地站在一边,犹豫着要不要离开。罗滋走过去,有意要叫这个的孩子和自己坐在一起,但是他红着脸说:“不,我要回学校去了!”

“为什么?你现在回到学校已经没有饭吃了,就在这里吃了回去吧!”

这个男学生不说话,径直往外走。罗滋想说服他,就跟了出去。他看他的同学们都注意不到自己了,才突然对罗滋说:“罗老师,谢谢您,您就是那个帮助我的人!”

“你叫什么?”

“我叫罗小其,雾都孤儿。我差点上不成大学。要不是您,我可能就出去打工了,谢谢您!”

罗小其给罗滋鞠了一躬,跨上他放在餐厅外面的山地车,一阵风走了。

罗滋愣了半晌,直到苏光明拉走。

罗滋被苏光明拉到他的学生之间。十多个学生将罗滋围了起来,轮流向他敬酒,他当然招架不住。他说不会喝酒,学生们谁都不信。他们因为在学校没有喝酒的机会,这会儿就放肆起来,苏光明也由着他们。

喝了一阵,罗滋就感到身体轻了起来,浑身发热。

很快,学生们簇拥着他朝海城大学而去。他并不知道他们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,依然接着刚才的一个笑话,继续编排下去。学生们哄笑着,几个人从两边更加挽紧了他的臂,几乎是把他架了起来。他醉了。讲完了自己的笑话,他就要求别人也要讲一个,人人都要讲,而且要能够逗人笑,没有人笑的,就不算。谁不遵守这个游戏规则,集体就要付出代价——他罗滋就拒绝跟他们走。

学生们都知道他醉了。他们集体作弊,轮流说话,不管是谁,哪怕只说了一句话,大家也齐声哈哈大笑。而晕乎乎的罗滋,根本不知道谁都说了些什么。

在接近海城大学的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,罗滋挣脱他们的手臂,勉强站住。他觉得这些孩子肯定是在捉弄自己,但抓不到他们的假。于是,他将他们一个个拉近自己,捧起他们的头来,轮流看那一张张80后孩子的脸,想看出每个人是否诚实,是否真的都说了些什么让人好笑的话。

他看不出来。

学生们因为他的举动,更加乐不可支。一伙人笑闹着,叫喊着,他们把罗滋举起来了,齐声喊着号子,往石头坞戏剧广场而去。

来到广场中央,他们将他放在一块大石头上。罗滋闭着眼睛,睡着了。但是他好像没有呼吸,这些孩子疑惑起来。

“苏老师!苏老师!”他们哇哇叫起来。

苏光明不在现场。他们更加着急了,一个学生赶紧打他手机。电话打通后,苏光明很快跑来,就去解罗滋的领扣。

罗滋刚开始是睡了,又大概知道自己在哪里,在做什么。他让自己处于半昏迷状态,身体轻飘飘地感觉好极了。随后,他听见了学生们的大呼小叫,他索性就跟他们狠狠地开个玩笑。当苏光明伸手到他上唇上的时候,他拿出潜泳的本领,呼出了胸中的一口长气,然后久久屏息着。

苏光明吓坏了,结结巴巴地命令道:“赶快,赶快抬去校医务室!”

一伙人抬着罗滋拼命向学校医务室奔去。进医务室的时候,一个学生喘着气说:“苏老师,我听见他呼吸了啊!”

“真的吗?”

苏光明伸手再试,罗滋又屏息了。

苏光明朝医务室里的医生喊:“有人休克了!”

女医生说:“快,急诊室!”

罗滋被放在急诊室的床上,苏光明和学生们都被赶出去了。罗滋觑她一眼,吃惊得从就诊床上翻滚下来……

女医生迅速戴上口罩,拿着听诊器转过来:“你……”

她是琼。

罗滋不说一句话,上去将她紧紧抱住。

“你……”

她有些透不过气来,又因为激动,声音虚弱:“那些孩子……我刚来不久……你难道还要把我们的事情,弄得连这里也尽人皆知?”

“不,我不知道你在这里。这是天意!你看,无论你藏在哪里,你都会遇见我,我也一定会把你找到……”

琼的眼泪浸湿了罗滋的肩,他感觉到,那股热潮,一直向自己的心脏地带漫延……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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