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影斑驳,阳光懒洋洋的栖在树枝上。
枫叶飘洒,散落一地的金黄,布满山间小道。
酒正温,天正晴。
云正淡,风正轻。
当朝阳悬挂在天空之上时,太白山上十年一度的论剑大会终于结束。
这最后一场战斗格外激烈,从深夜到清晨,那位燕州苍虚门新收的弟子,竟然连续应战数十位江湖新秀,无一败绩。
更厉害的是,最后一战他还同时刀挑沧州天南门、渝州剑阁和雍凉古荒门的三大首席弟子,在三人的围攻之下取得胜利,夺得了青年第一高手的名号,同时也更加坐实了他青年第一天才的名头。
而在这温润天色中,风光无限的李厌之缓缓沿着山间小道,离开了太白山。
一袭白袍踏着金黄枫叶,摇摇晃晃的走着。、
论剑结束之后,照例要举行酒会,所有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、增加感情,也让这些年轻一辈门放下比试中的不愉快,以后携手共进。
这本是一件好事,但奈何李厌之就是不喜欢这样的形式,于是在饮过各大掌门和前辈名宿的就后,他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,直接起身离开。
更令人气愤的是,他走到半路还折返回来,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灌满。
这下子所有的年轻人忍不了了,纷纷提出要和李厌之大战三百回合,可谁知李厌之只是冷漠的看了他们一眼,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不过渝州剑阁的阁主却是哈哈大笑,说此子豁达不羁、潇洒飘逸,今后必成大器。
已经略显醉态的李厌之散漫的走在山间小道中,忽然听见了嘀嗒的马蹄声。
他望过去的时候,一身红裳闯入了他的世界。
明黄之中,一抹艳红穿过,就像是冬天里的一炉火,仅仅就只是看上那么一眼,心里便暖洋洋的。
鬼使神差的,在骏马驰骋过李厌之身边时,他拉住了马的缰绳。
唏律律!
骏马被拉住,前腿上提,止住前进的脚步。
“喂,姑娘,太白山上禁止纵马,你不知道吗?”李厌之懒散说道。
“真是不好意思,我是来参观太白论剑的。”红裳少女自知理亏,连忙致歉。
“哦,那真不凑巧,你来晚了。”李厌之松开缰绳,“论剑已经解释了。”
“啊!”少女眼中充满了失望,“那最后是谁夺得了这一代的第一?”
“哈哈哈。”李厌之借着酒劲,豪情万丈,“当然是本少侠了。”
“哦?”少女眼中充满狐疑,“你……”
“我说姑娘……”李厌之脸颊红红的,刚才喝了太多的酒,这时候酒劲已经上来了,“你嘴上的胭脂是什么味道的?”
“我能尝尝吗?”李厌之微微一笑,语气轻佻。
“啪!”
回应他的,是一个响亮的巴掌。
“你个登徒子!”
这就是第一次相遇,虽然不太美好,但是很深刻。
……
山巅,黑夜,深冬,漫天大雪。
一小堆篝火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顽强的燃烧。
照亮和温暖这一小片区域。
而在火堆的两边,李厌之和宁姗相对坐着,一言不发。
气温越来越低,寒风越来越大,人也越来越冷。
“喂,我说登徒子。”宁姗看向李厌之,语气毫不客气,“魔教人多势众,他们为了捉住我来要挟父王,已经包围了整座山,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?”
李厌之随手拿过腰间的酒葫芦,喝了一口,“哪来这么多为什么,我想留就留,想走就走,山下那些土鸡瓦狗都不是我李厌之的对手。”
宁姗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,她抿了抿嘴唇,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红裳,“其实你没必要留在这陪我……”
“哎呀,我说你烦不烦啊。”李厌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,“有这功夫还是省点体力来御寒吧。”
李厌之看着宁姗不断颤抖的身子,以及冷的发紫的嘴唇,然后递出了自己的酒葫芦,“喝一口?”
看着火堆旁的李厌之,宁姗摇了摇头,“我不冷。”
“这都什么时候了。”李厌之将酒葫芦强行塞到了宁姗的怀中。
同时,他迅速站起来,脱下自己的白袍,然后将之披到宁姗的身上,“你就嘴硬吧。”
“那你怎么办?”这一次宁姗没有拒绝,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李厌之的白袍,仰着头看着李厌之。
“我啊……”李厌之揉了揉手腕,“留在这里始终不是个办法,我下山去会一会那些土鸡瓦狗。”
说着,李厌之的手就握在了刀柄之上,然后顶着风雪大踏步的离开了,只在雪地里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。
宁姗看着李厌之离开的背影,看着那身单薄的白衣,不禁呆住了。
一个时辰,两个时辰,时间越过越久,宁姗也越来越冷,但是李厌之却迟迟还没有回来。
火堆越来越小了,宁姗抱着李厌之的酒葫芦,她越来越困,虽然她在心中不断地对自己说,千万不能睡,千万不能睡……
但是,她的眼皮却越来越重,越来越重。
而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·时候,突然,一道冲天的白光亮起,随后一个穿着白色单薄内衫的刀客,慢慢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内。
李厌之的衣服上已经满是鲜血,他的脸上也是血污遍布,可是他的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潇洒,那份从容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李厌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“已经没事了,咱们可以回家了。”
那一刻,宁姗只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漏掉了一拍,然后她竟然不自觉地扑到李厌之的怀里哭了起来。
“你别哭啊。”李厌之手足无措。
“已经没事了,没事了……”
之后两人就这样踏着风雪,一路下山。
只不过不同的是,而李厌之满身血污背着宁姗,宁姗披着李厌之的白袍,安稳的睡着了。
……
皇城之外,十里长亭。
“你真的要去吗?”宁姗抱着李厌之,依依不舍。
“战火再起,北狄入侵,北境遭此劫难,我身为苍虚门弟子,有责任有义务要回去。”李厌之抱着宁姗,语气坚定。
“那好吧……”宁姗无可奈何。
“嗯,等我这次在边境夺得军功,我就光明正大的回来娶你。”
“其实父王并不是这个意思,他不是要故意刁难于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李厌之拍了拍宁姗的后背,“卫王他老人家心思缜密、谋略过人,自然是不会再这种事情上刁难于我。”
“噗。”宁姗不自觉地笑了,“亏你还知道。”
“但是你终究是朝廷的郡主,现在先皇刚逝,时局不稳。”李厌之无奈道:“唯恐有人非议,会对卫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“嗯……”宁姗最后再深深的抱了一下李厌之,然后将他放开,“那你早点回来。”
她知道李厌之是打定主意要去往北境了,因为她,也因为苍虚的门规大义,所以她选择放手,让李厌之去做自己必须去做的事。
“一定!”李厌之轻轻吻了一下宁姗的脸颊,然后拔刀而出,御刀而行,直朝北方边境而去。
宁姗就这样望着他离开的背影,一动不动。
直到李厌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天际,她才缓缓回头,回到皇城。
只不过,此时两人都没有意识到,这已是两人最后的一次见面。
此后再遇,生死两隔。
……
李厌之拍了拍自己心口,迫使自己不要再陷入深深的回忆。
从初遇,到相依,再到相爱和别离,这一切仿佛就在眼前,却难以触摸,远在天边。
但现在已经不是悲戚的时候了,他即将面对的将是九死一生的结局,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,或许,她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一次吧。
高空的风刮在李厌之的脸上,他已经连续御空飞行三天三夜了,他身上的灵气已经越来越弱了,他叹了口气,为了保存最后一点实力,迫不得已将长刀缓缓下降,然后回到地面。
剩下的路,要开始很难走了,他这么想着。
他这次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,他知道他现在已经被许多人给盯上了,而且他这次的行进方向太过于明显,只要是稍微有心的人都能猜到他想要干嘛。
但是他李厌之又何曾怕过,不管是什么蛇鬼牛神,尽管来便是。
宁姗已经离开了,他已经无所畏惧了。
只不过,他现在唯一还有点担心的,就只剩下那个新收的徒弟了。
希望莫蔚那家伙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,将小澈安全的送到苍虚门,在那里,不管是谁都伤害不了他。
这也算是自己,这个不称职的师父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。
想着想着,李厌之走到了大昭的官道上,前面不远处有所朝廷的驿站,他需要去那里寻找一份皇城所在的宁州的地图。
大昭很大,李厌之至今都没有走遍,至于记路这种事,他也从来不爱去做,所以导致了现在的窘况。
“喂,你就这么想丢下我?”一阵气喘吁吁的少年声传来。
李厌之不可思议的望过去,他看见徐澈在驿站门口翻身下马,笑容疲倦却灿烂,“想要丢下我一个人去逞英雄?我可不答应!”